「曾任庭。」蘇樂凱忽然就聽見自己出聲了，他自己都嚇了一跳，沒有想到潛意識裡的自己會說話，他聽見自己說：「你，為什麼會喜歡我啊？」
這一刻，蘇樂凱沒有撒嬌，沒有鬥氣，沒有唯唯諾諾小心翼翼。他忽然間就回到了平時自己那個樣子，而不是曾任庭的情人的樣子。從前，面對曾任庭的他，總是不由自主有些自卑。他第一次戀愛，不知道戀愛該是什麼樣子，於是，下意識地學習身邊那些戀愛的人的樣子，電視劇里的樣子，電影裡的樣子，里的樣子。
直到這一刻，蘇樂凱才鬆了一口氣。曾任庭也不是天神，他也是一個凡人，有著凡人的煩惱。蘇樂凱那股惴惴不安消失了。他依然對曾任庭保持著崇拜，但不再是那種對神祗一般的崇拜，他清晰地看到在曾任庭的身上同樣屬於自己的那個缺憾。然而這個缺憾，卻讓他終於明白，為什麼他有時候會覺得這份愛有些逼仄。
他並不是一個貪心享受的人，儘管他總是很懶。他不要那種不平等的愛情，否則他一開始就可以接受包養而不必跑五年龍套。和曾任庭在一起雖然無關曾任庭的身份、地位、金錢，但是他卻總是心虛，擔心關係暴露，擔心別人會以有色的目光來看待他們。他不想被人看低。而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感受，恰恰就是因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身份與地位的確並不平等。
蘇樂凱時常感覺自己像一條困在淺灘上的魚，時時擔心周圍的水哪天會幹涸，他也時時擔心哪一天曾任庭突然離開。比起曾任庭，他什麼都沒有，只有自我。
曾任庭對他好嗎？當然很好。
曾任庭愛他嗎？當然愛。
可是，它究竟能夠持續多久？
蘇樂凱不是一個天真單純的人，他無法不去考慮這些問題。
——為什麼喜歡？
曾任庭沉默地開著車，不知道蘇樂凱為何突然問這個。
他轉頭看了蘇樂凱一眼，又重新看回前面。
正是夜晚，兩邊的路燈盞盞明亮晃眼。
他說：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不知道？」蘇樂凱滿足地嘆了一口氣，說：「還好你不知道。」
「為什麼還好我不知道？」曾任庭不明白蘇樂凱為什麼這麼說。
蘇樂凱調皮地眨了一下眼睛，說：「如果我知道你是因為什麼愛我，或許接下來的一年，五年，十年，我都會為了牢牢維護你印象中的那個我而努力。」
車廂里很暗，流動著一股微妙的氣氛。
「我希望你一直愛我。但是你不知道為什麼愛我，這讓我鬆了一口氣，我可以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事，繼續做自己想做的改變。
這次回去，阿澤跟我說了一些話，讓我想了很多。之前我一直不敢暴露我們之間的關係，不僅僅是因為父母的關係，而是我不希望別人認為，我必須依附你而存在。可是，現在我覺得無所謂了，依不依附你，對於我而言都不是一個要去考慮的問題，我也不需要去擔心別人的看法。」
曾任庭沉默地把握方向盤，繼續駛向家的方向。
「當時阿澤問我，擔不擔心你身邊那麼多花蝴蝶，我說我擔心，可是我不想把每一天的時間都放在這些無謂的擔心上，我希望你誠懇、忠誠，但我們都無法保證未來會發生什麼。我說，我只希望以後如果有一天你離開，不是因為我失去了吸引你的魅力，而是因為你變心。我不會因為你的變心而對自己失去信心。」
蘇樂凱終於說完了心中的這一大段話。
他咬了咬嘴唇，說：「我不想要你給我的安全感，我想要隨心所欲地愛你。」
到家了。
車停在公寓樓下的車庫裡，車廂里一片黑暗，只有車前燈照出的光從對面的牆壁上反射過來。